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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有乔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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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时间:2021/12/3 11:58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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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有乔木

山茶花开朵朵红

春蚕挽丝在肚中。

燕子衔泥紧闭口,

哥妹结交到白头!——腾冲山歌

寨子外的小河边有一大块空地,铺着从河里捞起来的沙子,野草长得不多。以前是用来干什么的,我不曾知晓,现在是做了晒场,从油菜籽到包谷粒到稻谷,总有些交替变化。

空地旁边的木屋里住着一个剃头的老头儿。

老头儿无亲无故,倘有什么能使人想起他和他孤独的老木屋的存在,那就是剃头了。

我从记事起,就知道有这么个老头儿,也从记事起就怕剃头。母亲给我剃头,闹过许多笑话。有几回是我把家里的所有刀,包括镰刀、柴刀、菜刀,都给藏起来了,直到母亲要下田割草或上山打柴实在等不及了,答应不剃,才从狗窝、鸡窝、草丛里取出各式的刀来。有几回是暂时哄住了,剃到一半撒腿就跑,顶着个怪头,让母亲在邻居的欢笑中又羞又气地追赶。

母亲给我剃头到三年级。那次她把我赶到了空地。

后来老头告诉我,他老早就听到我要被剃头的风声了。

木屋前,日光下,一高一低两条凳子,一张桌,桌上摆着盛水的脸盆——里面的水很安静,几把剪刀,梳子和毛巾。

老头向我招手,给我糖吃。那天他帮我剃了头,剃得比母亲好,使我不再受到伙伴们的取笑。

往后,他一直帮我剃头。母亲一说“头发长了,该剃剃了”,我就自觉的往木屋去,寨里人也从此少了一种愉快的风景,只是仍会在一些场合指着我,笑几声——“你可知道,那几年你妈给你剃头,你剃到一半就跑”,而我却只会心一笑,我已经长大得多了。

从糖果到小人书,再到什么也不需要,我就这样静静的坐上板凳等他来剃,听他讲一些故事或者旧事。

我到县城上了中学,也不在城里“理”,养着,等回来找他“剃”。隔得远,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所以大多时候都顶着一蓬乱糟糟的长头发。

老头只为我一个人剃头,不给其他孩子剃,虽然有一把好手艺,却不屑于用来营生,我母亲按市价给的钱也不收。于是,我在河里钓到鱼,会给他留一条,秋后晒了稻谷,母亲嘱我给他留一袋。

我长久地不知道他的钱从何而来:糖果,小人书,一袋稻米是不够吃一年的。可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。有人告诉我,他年轻时曾赚过许多大钱。

我习惯了他给我剃头,也想要留着头给他剃,这些年他愈发地孤独下去了。

这次回家,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进到他的小屋,照例是“一头杂草乱蓬蓬”。

“还是在城里找个师傅剃一剃吧。”

我没有说话。

“太长了,头脑不舒服,尤其是对你们读书人来说,更是这样的。”

“长么?也就两个月。”

老实说,我喜欢剪去长发的感觉,看着那一撮撮颇长的头发顺着包裹身躯的透明塑料布滑落到地上,被风吹到河里,在河面上漂荡,我感到舒服。

他的剪刀停滞了。许久:

“也倒不算长。”

芦丛外的小河淌水,哗啦啦,哗啦啦。

“那种半年多,一年多没过剃头的,我剃过许多。”

“哦?还有人那么久,不剃吗?”

阿桑排在最后面。排在前面的那些年轻小伙,望望另一队的剃头匠,十九岁的姑娘阿香,流露出羡慕的神情,他们这排的剃头匠是中年工头,大家叫他许头儿。有几位和阿桑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,推推搡搡,嬉笑着,让阿桑到另一排去剃头,他们都知道,这是阿桑和阿香分别前的最后一个下午。

他们要离开了。

阿桑干脆离开队伍,爬到半山坡上,用两只眼望着榕树下慢慢缩短的队伍。

阿香剃完这一排的头,比许头儿那边快,女孩子毕竟手巧,也想着那坡上面还隐着的一颗待剃的头。

“阿香姐,给我也剃剃吧!”一个略小的青年从另一排末尾走来,有些央求的语气。

阿香摇摇手:

“二牛,别使坏,让许大爹给你剃。”说着,用竹篮装了剪刀,剃刀和毛巾,向那坡上去。

“阿桑哥,我来给你剃头了。”

“麻烦你了,阿香妹。”

照例,先剪了长的,再用剃刀刮个干净,于是日色底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就出现了。阿香用毛巾仔细地擦拭身前这颗可爱的脑袋,不时捡起剃刀,把残留的几根或者一根头发剃掉。

“阿桑哥,我给你剃了个干净。”她显出满意的神情,静静地坐下,倚着他的阿桑哥。

山下的田,有的被牛犁了,有的没有,犁了的,放了水,是反着光的一面面镜子,老阿爹赶着牛在犁剩下的田。远方是四重青山,薄薄的淡黄的云雾,最顶上是一颗耀眼的太阳。有一只鹭鸟在盘旋,一圈,两圈,三圈,终于落到水塘边,垂着头啄啄捡捡。

“虽然剃得干净,可是你的头发长得快。到时候长了,还是让许大爹给你剃一剃,别一直等着回来。”

阿桑摇摇头,捡起篮子里的剪刀,对着太阳看。刀刃闪闪发光,很是锋利。

“我到河里去洗洗。”

“给你毛巾。”

阿桑沿着河的上游去,河道变窄,流水从石块上跃下,发出动听的叮咚和哗啦。

他选定一个口子,摸索石块,筑起一座坝。时间流逝,坝的上面水位在慢慢升高,直到他觉得可以了,就脱了衣服,泡到水里洗头和身体。

另一边,阿香做了饭,给那些剃了头的秃汉子们摆在桌上,另外包好两人份的放到篮子里,拎着,并那条阿桑哥上次给她带回来的白裙。

“阿香姐,你去哪里?”最小的青年问。她头也不回,听到另一个青年的声音“小憨包,还能去哪?”

阿桑洗干净了,穿好衣服,在一片草地上坐着,他那颗剥去黑色头发后圆滚滚的脑袋,顶上挂着三两颗水珠。

阿香来了,放了饭。

“阿桑哥,你先吃,我也去洗洗。”

“我等你。”

阿桑背对着河,他听见阿妹拨动水的声音和水从头顶倾泄的哗哗声。

他唱起来:

大河涨水小河清,不知小河有多深。

丢个石头试深浅,唱个山歌试妹心。

她对,欢快动听:

大河无水小河干,小河坎上栽牡丹。

妹是牡丹才开朵,哥是太阳才出山。

阿香已走到跟前。星星显露,月亮升起来。

他低低地唱:

月亮白白照半坡,阿妹河中响起歌,

一处相思千万个,万个小妹心不多。

她低低地对:

月亮出来亮汪汪,想起阿哥在深山,

小河淌水清悠悠,哥妹情谊比水长。

不再唱了。

星光,月辉,小河淌水,蛐蛐,蛙儿,山茶吐蕊,是春之声,春的夜。

“阿香,我们回去吧。”

“不,我要在这里睡。草地很软。”

“在这里睡觉,晚上会刮风下雨的。”

阿桑有些担心的劝说,可是阿香低着头,一言不发,坐在草地上。阿桑在她的身旁坐下。他看看山下寨里的火塘:

“我也不想回去睡了,我陪你。”

阿香突然抬起头来,拉着阿桑一起倒下,平躺着面对天空。两人手拉手。

就这样睡吧!今夜的山间不会舍得起一滴露。

很快阿桑感到阿妹已经睡去,他看着远远的天空,月亮落下去了,满天的繁星,一闪一闪,阿妹那牵着自己的手,小小的,暖暖的……

阿桑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秃头戴上了一顶好看的帽子,阿香已经离去。驻地的木桌上摆着一叠同样的帽子。早起的汉子,争抢着,每个都要抱怨:阿桑顶上的那顶是最漂亮,最费心神的。

这是中缅边境上的一个寨子,是各地汉子们汇集的地方。

汉子们都已剃好了光头,收拾好工具,等着拖拉机载他们出口岸到缅邦去。

许头儿是四川人,二十年前开始在云南边境做木材生意。缅北局势动荡,却是一个发财的好地方。政府军在这里的实力很弱,地方武装在大多数时候占据主导权,只要出示善意,他们是愿意和中国人做生意的,毕竟他们的各项物资,以及维持军队的资金,大多来自与中国人的贸易。木材,玉石,矿产等自然资源是地方武装的军费主要来源。

许头儿会说缅语,和缅北特区政府及独立军打过交道,双方建立了一些信任。独立军愿意开具许可,让他承包山头伐木。

这些剃了头的小伙子,正是今年他要带到缅北伐木的。一去多则一年,少则半年,都是在深山里,不出山,雨水大,湿热,理个光头方便,摘了安全帽也不怕被树脂黏住。

缅甸有大片的原始森林,冷杉木,铁衫木,楠木,特别是以酸枝木为主的红木,国内需求量在这二十年里越来越大。大多数时候带人去伐木是能够赚到一大笔的。

这些农村来的小伙子,并不能够被有限的日益减少的耕地束缚住,从四方汇集到他的手下,帮助他完成这一年一度的“风险投资”。高收入与高风险并存。

这一次去非比寻常。

缅北局势不容乐观,缅甸联邦政府认为中国商人与缅北独立军进行木材贸易,不仅影响缅甸的经济和环境,更无形中威胁缅甸的主权和统一。这两年,突然被抓,入狱的中国商人不少,而且前些年是还可以用钱疏通一下的,现在是有些困难了。许头儿有些不好的预感。他的曾经的一个缅甸生意伙伴,一年前被抓住,判了五年徒刑。当然在缅北还是独立军占主导,政府军的势力毕竟弱,只要给足了好处,独立军政府还是允许伐木的。但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
这一次对阿桑来说,也非比寻常。

17岁的阿桑第一次跟随村里的堂哥来到边境上的寨子,加入许头儿的伐木大军。他们来得太早,还要等待其他人的到来。白天无事时,阿桑就在寨旁的小河边玩耍,一天,他遇见一个可爱的少女在河边洗衣裳,他被清纯美丽的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。第二天,他早早地来到小河边,等待着浣衣的那个少女。少女也发现了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在注视自己。她平静的心湖,不知不觉起了波澜。一走神,手里的一件衣裳随波飘走了。待缓过神来,她惊叫一声:“我的衣裳!”此刻,阿桑急忙跳入水中,将衣裳捞起,递到少女手里……于是,一见钟情的爱,在少男少女间悄然发生了。阿桑知道了这个美丽的少女叫阿香,16岁。此后几天,他们都相约来到小河边,互诉衷肠。伐木队出发的前一天,在流水哗哗的小河边,阿桑对阿香说:“你等着我,我下缅甸伐三年木,攒够了彩礼钱,就让父母托媒到你家求婚,你一定要等着我!”阿香点点头:“阿桑哥,我等你,一定等你回来!”

一年一度的伐木,一去多则一年,少则半年,这次是第三年。

满载工具的拖拉机出发了,阿桑阿香依依不舍,两人眼里噙满了泪花。渐行渐远,轰隆的拖拉机响声,由大到小,不一会儿就消失了。

一家有女百家求。出落得如花似玉的阿香,求亲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,但都被她谢绝了,她要等待着阿桑哥。之后,阿香天天盼着阿桑回来,时常一人在洗衣的河边发呆。只要听见轰隆声,她就跑到寨外的路口翘首久望,看看是不是自己心爱的阿桑哥回来了。

就这样一天天地盼,一天天地等,两头想两头盼,度过了两年的聚散离合。这一次,阿桑答应,回来就娶她,还要送她一只美美的翡翠手镯。两人的心里充满了关于未来的幸福。

许头儿承包了两座山,不像前几年那样承包三座,一来近处的山都砍得差不多了,越承包越往深山里去,路途遥远,二来他心里竟总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
这两座山,是许头儿和阿桑在林子里钻了一天一夜,精挑细选到的。林区没有路,许头儿带着年轻汉子们边修路边伐木,每次决定朝哪个方向修路,修多远,都会提前进行预算,估摸着可以砍到的树值了一定数额才会修。

缅北的原始森林异常辽阔,参天大树随处可见,伐的都是大树,小树砍了也不值钱。老工人才经历过,早几年是用斧子,“丁丁”响,现在是用油锯,“滋滋”响。

伐木的生活异常艰苦。合抱粗,几抱粗的大树,锯倒,切割,搬运,装车,是一系列极重的体力活。油锯的震动传遍全身,很容易使人劳累。别看阿桑才干了两年,他的肩上已经磨起了厚厚的老茧。山里没有吃的,吃的东西都要自己带进去,往往除了米饭,就是一锅土豆,湿热的气候使得土豆容易发芽,发芽的土豆煮出一锅泛青的汤儿,其他的蔬菜瓜果很难吃到。树上地上有蚂蟥,毒蛇,夜里有蚊子。阿桑第一次来的时候,一觉醒来,脚上附着六只吸饱了血的肥蚂蝗。

伐木的生活异常枯燥。早上八点开始干活,下午六点多结束。一天里除了“轰隆”的油锯发动声和“滋滋”的油锯伐木声,其他声音什么也听不到,鸟儿早给吓得远远,夜里歇了活,耳畔还是嗡嗡的鸣响,难以入睡,睡不踏实。起初的一些日子,在夜里的火塘边,大家还有说有笑,分享一天的趣闻,玩笑,取笑,可是日复一日,单调的景色,重复的生活轨迹,谁都会感到厌烦,劳累一天天积累,不能在夜里充分消解,年轻汉子们变得沉闷,慢慢的无声,不想发声,不愿交谈。扪心自问,他们大多没有个准确的目标,伐木是为了什么?攒钱,攒了钱之后呢?有的要为家里重盖房子,有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,而大多数是没有确定目标的,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,他们会不自觉地质疑自己辛苦的意义,变得消极。阿桑却是一个例外,他为了他的阿香妹儿,每天都干得卖力,随着时间的推移,竟越发的卖力,因为时间缩短着和阿香见面的距离。

每次围在火塘边,他就想起阿香的歌:

小小竹凳四只脚,情哥坐下不想挪。

茶罐底下点把火,煨热情意和欢乐。

妹是碳来哥是火,只要有你就有我。

莫闭火塘冷灰盖,吹红火塘就见哥。

他的红光满面,不是火光映照出来的。

有时候伐木场上会出意外,使浑浑噩噩疲倦的心灵为之一振。

阿桑仍清楚地记得一年前,领他来入伙的同村堂哥被放倒的树砸死的场景。那是一棵巨大的酸枝树,无论怎么喊叫,堂哥都不能惊醒移开,他似乎在发呆,蹲着一动不动。树压下去了,在奔跑过去救他的人到来前压下去了。阿桑也发呆了,他听到一声惨叫,血色闪过,堂哥就这样给砸死了。那些老工人劝他不要太伤心,并不是什么稀罕事,苦闷的生活会使人木讷和痴呆!

正因如此,阿桑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月一次的出山采购是所有汉子都渴望的。它能给人看到新的东西。

积攒下来的木头需要运出山去,在一个更大的广场寄存着,也需要补充食物,更需要补充烟。伐木的人,大多抽烟,烟能刺激他们的大脑,释放劳累和压力,给他们带来活力。伐木工抽的是非常便宜的,劲大味足的缅甸本土烟,每次出山,许头儿都会买回一蛇皮口袋。

除了两个会开车的司机,许头儿只会带一个人出山。这个名额仿佛成了一个奖励,只有干得最卖力的才能得到。

阿桑获得了这个名额。

缅甸街。肮脏,污浊,混乱,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地方和见不得人的东西。脸上搽粉的打扮妖娆的女人,腰间别着长刀的青年,虚弱的、脸发青发黑发汗的塞在巷道里的大烟鬼。

许头儿答应过阿香,会把阿桑平安的完整的带回家,他有些后悔,是不应该将涉世不深、稚嫩的阿桑带到这样的环境里的。这一次是因为他听说阿桑回去要娶阿香,要做一只翡翠手镯,才把他带来的。这对幸福的恋人,他无比羡慕,他希望这块翡翠由阿桑亲自挑选,自己来出钱,作为对他们的祝福。老实说,他太喜欢阿桑这个孩子了,干活卖力,朴实厚道,非常坚强,那次脚趾头给树砸到,阿桑硬是咬咬牙,用手把大脚趾甲给拔掉了。阿香这个孩子,他也喜欢,阿香在他们回去后,总帮忙做饭,剃头,还给每位工人做帽子,编斗笠。

阿桑非常感谢许头儿,特意把他带出来,抽时间带他到宝石街挑选翡翠原石,许头儿识货也懂得门道,帮他避过了许多陷阱,挑到了一块种好,成色好,漂亮,配得起阿香的翡翠石。阿桑非常高兴,也坚定地拒绝了许头儿出钱的愿望,他说:这块翡翠必须由我来买!许头儿自然能够理解,也就不再坚持。

阿桑把翡翠石交给许头儿,请他代管,等回去找个手艺好的工匠雕成镯子。

汉子们力争在雨季到来前砍光这两座山。

缺乏什么,什么越珍贵。在贫穷的地方,最缺的是钱,钱最珍贵,钱最有用。

山价款,各种路卡费,入关关税,工人工钱,运费,工具翻新,物资费用。除了以赚的钱,主动给独立军或者政府军的好处,双方的军队都会以各种手段突然“要钱”,比如扣下运木材的车,比如抓住几个伐木工,有时候拿缅邦法律规定的“伐木犯法”来吓一吓,许头太了解了,所有的这些把戏,都指向一个字——钱!交钱赎车,交钱赎人,交钱买得平安,交钱才有好关系。可是这一次却出了一些状况。

山外的线人突然来说,两个部队正在附近打仗,争夺地盘,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到了。众人立即扔掉工具,往更深的山里跑。

然而,缅甸政府军还是抓走了四个在山边伐木没来得及逃的工人,里边就有阿桑。托当地华侨去疏通,每个人的价钱升到以往的两倍,仍不买账。许头儿冒着自己也被抓的风险,找到军队领导,加四倍价钱,人家仍不买账。法律一旦认真起来,就没那么简单了。那么至少把阿桑放了吧?这一次是血本无归,白干了半年,终于也赎回了阿桑,其他三位得关两三个月。

劫后余生,阿桑和汉子们更加卖力地干活,想要尽快的回去。

三个月后,这一队疲倦的,头发胡子一把抓,“熊人”似的汉子们终于收拾好行囊,踏上回乡的路,阿桑的头发尤其长,中间那次许头儿给每个人剃头地机会他也拒绝了,等着回去阿香帮他剃。除了阿桑,其他人都显出累坏的模样,没有一些好的精气神。

稍差一点的木材留在缅甸,就地卖掉,大部分好的由司机分批运回国内。许头儿和阿桑运送一车最珍贵的缅甸红木先期回国,也提供个便利,让两个情人尽快见面。

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公路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掩盖,许头儿找了一条土路,继续往前开车。他们被截停了。过来三个男的,背着枪,普通服装,辨不出是独立军还是政府军,用撇脚的中国话喊着“停!停!”。许头儿见怪不怪,让阿桑下车去问问价钱。不给钱就不让你走,强行跑掉,会打爆你的车胎,你下车后还要挨打,最后还得给钱。这是经验。

许头儿带着汉子们回家了,一样给付了工钱,虽然这次他自己是血本无归。在最初相聚的边境寨子,吃上一顿散伙饭,大家就要各回各家,等来年再相聚赴缅伐木。

阿香每日都提着她剃头的工具,在寨外河边辨认一车车回归的伐木队。

阿香终于等到阿桑哥的伐木队回来了,但她找前找后就是没有看到她的哥儿。所有的汉子都是一句话“去问许头儿”。他们早商量好的。

阿香急切地问许头儿:

“大爹,阿桑哥呢?阿桑哥怎么没有回来?”

许头儿眼窝湿润,痛苦地说:

“阿桑变心了,他不回来了,他在缅甸看上了一位富家的小姐。”

说着,许头儿拿出一个红绸包,打开后,是一个发出莹莹绿光的翡翠手镯。许头儿说,这是阿桑送给你的手镯,他让你从此忘掉他,他说他对不起你。

阿香听后一阵晕眩,眼泪哗啦就下来了。她不停地摇头说:

“不是真的,阿桑哥一定会回来的,说好了要回来的,说好了他让我等着他的……”

阿香知道,在缅北,有许许多多的诱惑和危险,疫病,毒虫猛兽,军队,土匪,罂粟,赌博……而对她来说,最最可怕的是缅甸女人。

许头儿和其他青年汉子看着泪人阿香,也都禁不住默默地流泪。

以后,只要这个伐木队出发,阿香就会对许头儿说:“大爹,你遇见阿桑哥,一定要对他说,阿香会一直等他回来的。”许头儿每每痛苦和无奈地劝阿香:你不要等他了,他不会回来的。”阿香就说:“他会回来的,我会一直等他回来!”

就这样,一年年过去了,阿香看着来来往往的伐木队,听着轰隆隆的拖拉机响,时光就像小河的水一样哗哗地流淌着。

十年后,两鬓渐白的许头儿,见到阿香还是那样苦苦地期盼着她的阿桑哥,于是他流着浑浊的老泪对阿香说:“阿香,我年纪大了,这是我最后一次下缅甸了,实话告诉你,阿桑回不来了!”

他如实地对阿花讲述了阿桑遇难的经过——

自从阿桑遇见了你,他的心就一直在你这里。阿桑天天催着我们赶快回来,他说回来后就让父母托媒到你家提亲。他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翡翠石,说雕琢一只漂亮的手镯送给你。在十年前先行回来的路上,我们俩路遇土匪打劫,他见势头不对,扑在我身上,让我赶紧开车逃走,我听见枪响——他后背中了弹。阿桑为了救我,中了土匪的子弹!最后他流着泪对我说:我是不行了,回不去了,我对不起阿香,说好我要回去娶她的,你把这块翡翠石雕琢成一只手镯替我送给阿香吧……真是可惜…我还想阿香给…我剃掉头发……

“我真傻,如果当年我的谎言是,阿桑伐木时被砸死了,或许你就早断了念想,重新过活了吧?”

“不,许大爹,那样,我会立刻去和他在一起(死)。”

阿香戴着这个手镯,终身未嫁,她在一直等待着她的阿桑哥。她时常一人站在小河边,诉说着对阿桑哥的无尽思念:

哎~~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~~望见月亮想起我阿哥~~

天上,在星辉和月光里,在小河淌水里,他听到阿桑哥对她说:

“我等着你给我剪头发,我等着你赐给我幸福。阿香!”

村外木屋里的老头姓许,人家都叫他“许头儿”,都说他年轻时下缅甸伐木赚下了许许多多的钱。

母亲就是阿香,而我是许老头儿最后一次下缅甸带回来的华人孤儿,许老头把我交给了阿香。于是我从记事起,就没有父亲。阿香的剃头手艺大不如前了,可能是荒疏了十年,而许老头儿因为一直给伐木队剃头,技术倒是日渐长进。于是我从三年级起,就做他唯一的主顾。

许老头对我说:

“一个月不剃的头发,不长,半年多不剃的头发,也不长,一辈子要剃的一蓬头发,长得像屋外的流水那样。”

这些年,寨里渐渐富裕起来,我已听说,村民们要将河边的大空地变为一个停车场了。

.8.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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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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